近期野豬在市區頻繁出沒,危害市民和傷及警員,所以漁農處引入選擇性纖滅野豬的政策。對此社會作出了兩極化的迴響,而公眾一直只著重於哪一方更有道理,雙方執著於誰對誰錯,但事件卻正在反映一個香港深層次矛盾:社會共融的問題。
一邊廂有些人說「野豬咬到的不是人,而是狗」,意指在1月9日於北角執勤時被野豬咬傷的警員,另一邊廂亦有人說「同滅鼠無分別,為何不能殺?」。也有人批評「政府無人性」,不應殺生,建議為野豬絕育或在野外放生,為人豬共存建立基礎,但此話立即被人鬧爆不切實際,是由單純的情感作主導。雖然雙方的爭拗沒有早前反修改逃犯條例事件那麼激烈,但情緒同樣地高昂,措詞強硬,與2019年的社會事件同樣的各持己見。
野豬與人不能共融 香港人又有共融嗎?
莫說野豬與人的共融出現了問題, 現今香港人之間又可以共融嗎?讓我們探討一下吧!
再以2019年的社會事件為例,市民嚴重分化為黃營和藍營,更糟糕的是不是黃則被視為藍,甚至在示威期間,在街頭為此大打出手。那藍營又有沒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例子呢?最近有選委為了讓新選舉制度多元化,提名給曾高喊光時口號某泛民參選立法會,立即被建制派支持者在社交媒體批評,說「怎可以讓反中的曱甴入閘」,質疑她的判斷能力。這些事件反映了社會的敵對,無論是街頭上或議會內,也是一樣。
在今天的香港,人們不會考慮別人的理念是否正確,總之政治立場不同便容納不了對方的聲音。民主又改變得了這種聲音霸權嗎?區議會以前被指遭「建制」掌控,容不下民主派議員的意見,但「泛民」掌權後也不見得有何分別,反而人多勢眾後,成為「唯我獨尊」。
沒共融的社會 易生衝突和動亂
可見,在香港這個所謂“國際都會”,共融並不完善,有些人甚至說這個城市根本沒有共融。很多人不了解,認為一個社會沒有了共融又如何?!其實若人民的素質沒有共融對社會的影響極其深遠,最明顯的結果就是社會容易出現分化,每個人變得自我、冷漠和充滿敵意,這不單影響人與人之間和群體之間的關係,減低人們的快樂程度,社會更容易出現衝突甚至動亂。缺乏共融也令社會難以解決當前問題,以香港為例,多年來分化的社會令眾多的核心問題成為死結。
除了表面上的和諧,社會共融 (social inclusion) 其中一個重要作用就是解決社會問題,當中持份者會考慮不同意見,平衡各方的利弊,而作出最佳的決定。當然,社會能否共融取決於市民的思維及心態,但值得探討的是何為共融?「你講吖,我畀你講」就是共融嗎?這最多只可說是給大家有言論自由,你有你講,我有我講,沒有聆聽,也沒有同理心,完全談不上是社會共融。
“共融” (inclusivity) 有很多定義,但核心的思想是眾人和諧地相處。有一家建立社會共融的本地志願團體在網頁上這樣演繹共融:「共融的定義是把不同能力和背景的人匯聚一起,使大家意識到彼此之間的共通和差異,從而打破社會上的定型觀念和彼此間的隔膜,互相接納、欣賞及尊重,共享社會的權利和義務。」這個表達非常到位,簡單來說,共融就是把持不同觀念的人融入自己的安舒區,尊重彼此的差異,共同在社會和諧地生活。
建立共融需思維上改變 :視對方為「應分的其他人」
在香港這個政治化的城市,有人會恥笑說重建共融談何容易?但我認為這是可以實現的,只需一些思維上的改變,便可以改變社會。在筆者任教的大學的管理課堂上,我常常強調如團隊要作出好的決策,它需要有多元化和包容,要有建設性衝突 (constructive conflicts),才可正面地擦出火花。這就是實踐共融,讓團隊甚至社會達至多贏。
香港人要建立共融,應該作出什麼思維上的改變呢?首先「互相尊重」是共融的先決條件。如果堅持上街的是「曱甴」,支持警察的是「腦殘」,就根本沒有共融的基礎。但人們如何可以擁有互相尊重的思維呢?答案是,除了給對方言論自由外,無論大家如何意見不同,都要把對方視為「應分的其他人」(legitimate other),意思是無論我們對其他人的言行有什麼觀感,他們的行為都有深層次的理由,應分得到重視。當我們視對方為「應分的其他人」,大家才有建立共融的平台。
通常持不同意見是因為我們有出發點,但很多時候,當代入了一個角色之後便侷限了我們的思維,以既定的立場和角度去評論一件事。要實踐共融,我們可以試想不同持份者的觀點,以野豬事件為例,恐怕被襲擊的市民不計方式也不想見到野豬,但愛護動物者會重視野豬的困難和感受。某信仰的人也絕不殺生,而反政府的人,由於不相信政府,則不會同意官方任何決策。
由此可見,其實每個持份者都有他/她的理由,絕非對與錯,黑與白那麼簡單。世事無絕對,觀點就視乎你的位置與角度。當你把持不同意見的人都視為「應分的其他人」時,這才是真正的共融。這觀念既可擴闊自己的思維,用多於一個角度去分析一件事,亦可增加解決問題的可能性。
透過實踐,香港人是可以建立共融的。這個過程需要啟動學校、社會、和家庭教育,讓人們了解共融的理念和好處,亦有賴每一個人的參與及支持,一起學習持開放的態度,尊重和接納不同人的價值觀和差異,從而建立一個真正共融的社會。
否則,香港只會原地踏步,管理野豬都不可能會有共識,莫說解決香港深層的問題。
馮樹仁
常被喻為「非典型」醫生,是一個喜歡不斷思考和學習的大學講師,也是一個勇於嘗試的人生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