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媒】黃金歲月情懷的新聞報業

作為香港有四十年報齡的報人,深深體會報紙這產品妙不可言,在下出身第一份工在《工商日報》,跟隨董事長禮公做中文秘書兼其他事務。周六下午代修家書致美國留學孫兒,何世禮將軍多有緘言妙語,對我閒聊說:「我老竇(早年首富何東爵士,創辦工商日報成民國十大報)生前已講,辦報紙就十足著住條蝨乸褲,著住就身痕,除咗佢又肉酸!」沒聽過吧,尤其對我們投身了最黃金時期的報業者,堪可憶說當年歲月。

整個五六七八九十年代的半個世紀,香港的中文報業,敢說左右中的都各有出色,精彩紛陳。這說吧最真確:左報發揮了統戰和宣傳新中國角色,右報沿續民國正朔並發揮唱衰毛周紅朝的功能,中間報盡親和于市井平民服務大家。搵份工做必看《成報》,寫字樓看《星島》,文教必華僑工商,有《東方》冇窮人還是後來的事。其他也多姿彩不能盡錄。

最好舉我家族的看報經歷。小學時父只看名中實左之《晶報》,孩童少年執父親的報紙看,家父從來不問政治,一毛報紙就看港聞。童年首見報紙頭版最深印象是1959年的三狼標參案(綁架富商之子黃應求並殺害),絕對不是這邊毛主席那邊蔣總統個啥。《晶報》社長陳霞子很出彩在社論,更開半版自問自答的百科全書通天曉,對一個山河歲月江湖過來的窮家孩子,《晶報》十分吸引,而受其影響就不在話下了。我小學四年級開始讀他的社論,慨嘆文章真是好,當時我已經立志一定要做報章總主筆,結果也算是年青吧,已經達到目標,穿上蝨乸褲唄!

小學時父只看名中實左之《晶報》,孩童少年執父親的報紙看,家父從來不問政治,一毛報紙就看港聞。圖為1967年5月17日出版的《晶報》,報道67暴動新聞。圖片:網上


少年時我們兄弟都是波牛,看足球波經那年代都必看《香港時報》,時報是厲害的打正國民黨旗號右報,更有《工商》、《華僑》、《星島》。六幾年兩兄弟同去大球埸睇波,弟捧左派的愉園卻看《香港時報》,我捧老右球會南華就看中午出版左的《正午報》一張紙。弟妙到在已青年住父親酒家伙記宿舍時,雙十節把蔣介石登報紙相還貼床頭,巧在1967年一深夜防暴隊沖至樓上拉人封艇,當時我仲學武術在床下放的刀劍三截棍如開武館卻無所驚懼,因那些掛的時報蔣公大相會很管用。可惜弟不愛讀書,那時去台灣必有學校收讀,用些功就大好前途。我向弟說還可娶個萬種風情的台灣婆呢。真發夢。

那時《香港時報》專造大陸的謠,也覺著就大話報,哈文革時期我常陪祖母回鄉,見識了黑五類表妹的地下世界,大見真知,這才覺得時報所造之謠是小兒科矣!後來才知道時報的特別連載《徬徨與抉擇》轟動世界,正是首位大大教授級名記者周榆瑞在五幾年「叛逃」英國,尋求政治庇護的驚險回憶錄。周著是我所見過當代華人裏真正有能力爭奪諾貝爾文學獎的。

少年時我們兄弟都是波牛,看足球波經那年代都必看《香港時報》。圖為《香港時報》於1993年2月16日出版的最後一期。圖片:網上

那麼《文匯》《大公》之類呢?我根本不會買來看,只是偶然讀培僑的坊友放學碰見,就順手揭下友人手上報章,我時中四生要看南華早報并剪貼上EPA課,我受的是港英奴化教育,所持鬼報他沒甚興趣。儘管《大公報》被譽為高手雲集,七十年代批林批孔什麼,《大公報》每周一大版大論啥儒法之爭,搞手陳凡有料人,但那些又長又硬又名詞多的文風不爽,免花時間!認識了當時文、大掌舵人金堯如老總,驚覺前輩學問人,詩酒風流的大好外交長才,江浙才子豪情的金老總也走了。

嗱真要佩服英國人在那時的管治,有套藝術,要說其偽也無傷于大雅。一個充分新聞言論自由的社會氛圍,得閒理你日吹夜吹,聲色犬馬金夫人性博士信箱,《紅綠日報》猛叫青年要留在洞房之夜才好失豬呀咁,種種自由與經濟繁榮之間,細水長流形成內外互動關係。

就說開放改革前後香港人的愛國吧,由投資捐學、貢獻人財物力于內地建設,我敢說本地報刊一直擔當重要角色。《工商日報》結束後,董事長禮公將軍還到瀋陽捐一大筆錢給東北大學(禮公英法軍校學成回國首跟張學良)。是的,報人辛苦工而工資不高行內盡知,也沒啥,反正投身社會就要工作,如此而已。

《文匯報》與《大公報》是香港著名的左報。圖片:BBC


多年前一次老報人資深媒者夜飯聚,大伙拉扯當年傳媒報事,座中元老級張正甫在,也共過事,梁天偉教授更是早年商台之長老上司了。不能漏掉萬民光大叔,新晚老總八十老頭談寫影評精彩我常學習。朱昌文兄還憶及他在大公跑港聞突發火燭吧,說同行老記工商報的跑到瓜咗(隱疾)。我還是後輩就說些《晶報》往事,有位很出名的大哥輩何掌邦居然很「得意」, 悻然而說可見「中間色彩」報刊作用更大!馮兆榮社長(最早跟隨新報奇才羅斌出身)大哥一向吃得開只莞爾一笑,還有日本通的沈西城。掌邦仁兄的潛台詞顯然想說:呢這些早年洋奴番書仔,不正是都統過來了嗎?

當時我就覺著好笑沒應話頭,小輩的我是戰後香江第一代民族主義者,不知是否受孫文的三民主義影響,五幾年已隨叔到廣州參觀第一屆的蘇聯展覽會。這生有幸我一個早已江湖營生的人,卻深戀人文教養,混跡街市跑單,夜可助寫外圍狗,不吝嗇大會堂貴票聽英年的傅聰彈蕭邦。那會有他們的書生氣哉?咱是撈世界的。

聽過波叔梁醒波這樣唱嗎?

擔番口大雪加咋
充生晒認呀經吖理喎
撈世界要醒目
一於當玩把戲


世態夠炎涼⋯
睇住嚟食
睇住給力~
是的
就個世界人
活好每一天
此心安處為福氣



許平
先後做了四十年的新聞出版、經濟投資和國際金融分析,曾擔任經濟報章總主筆、雜誌總編輯出版人、在大學教過書等等。現任兩個傳媒人團體理事,香港經濟師學會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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