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受到權貴欺壓,而這個權貴似乎是打不敗的,那麼你會選擇妥協,還是選擇抗爭? 當你感到抗爭也沒有用,因為四方八面的勢力,包括政府,也偏幫這個權貴,又見到自己勢孤力弱,那麼你仍然會打這場仗嗎?還是見到可能失敗,就舉白旗?
30多年前,有一班老人,大都70多歲,也包括一個97歲的婆婆,帶著搖搖欲墜、逐漸衰殘的身體,也願意上戰場!他們到港英時期的港督府、布政司署、立法局、法律援助處、和侵害自己的權貴辦事處請願,甚至絕食,也無所懼!帶領他們的是70歲的敖道基,每次在他一聲令下,帶著十米長的橫額,老人就上陣,就算面對港英政府發出禁制令,他們也面無懼色,繼續在立法局門外露宿!而當時他們並不是剛剛打仗,而是已經奮戰了接近20年。
他們是一班大坑西光民村的原居民,自1970年代已經為了自己買下的屋被清拆,卻不獲平民屋宇賠償,而請願,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會否成功,他們仍然堅持請願,原因已經寫在他們的抗議橫額上——“爭取公義到底”,因為他們相信世界有公義。
只有當你相信時,奇蹟就會出現
見到他們的見證,你仍然懼怕嗎? 你仍然害怕巨人嗎? 你會敢於移開巨山嗎? 世界是可以有奇蹟的,只有當你相信時,當你向上呼求時,奇蹟就會出現!
當大坑西邨居民經歷失去家園的苦難,見到四境荒涼、求助無門的時候,曾經於30多年前幫助此地受騙的原居民爭取賠償的甘神父,突然受上帝感動而出現大坑西邨,伸出援手幫助一千多戶的大坑西邨居民,爭取回遷權,這就是奇蹟的開始!
上一回說到甘神父在1988年帶領原居民直踩平民屋宇董事李福樹(現已故)位於金鐘海富中心的辦公室外絕食,以為李福樹會幫助他們,怎知在他們停止絕食行動後,對方食言,抗議不果!
在今集,我們繼續時光倒流回到80年代末,追蹤居民的抗爭,李福樹辦公室門外絕行動失敗後,甘神父再用什麼方法協助居民爭取賠償? 我們會在這一集揭示,現先由當年的一封居民向報紙發出的投訴信開始…
一封投訴信,說出平屋涉嫌欺騙居民的來龍去脈
在李福樹辦公室門外絕行動失敗後,有一天報章在投訴專欄,報道收到一名大坑西光民村居民的來信,謂希望得到立法局議員幫助,使他們能取回被佔去的大坑西新村屋宇。專欄把平民屋宇涉嫌欺騙居民不發還賠償單位,的來龍去脈說得很清楚,寫道:
「一九五八年,政府收回這批居民的平房土地作永久發展用途,一九五九年撥出五至六畝土地委託香港平民屋宇公司興建大坑西新村多層屋宇,提供居住單位以作為賠償。由於政府處理失當,任由該公司將新落成之大坑西新村屋宇出租予他人,而原居民卻得不到任何賠償。」
「至1974年,已徙遷至深水埗白田村的原大坑西光民村居民去信港督請求得回應有賠償,而有關公司負責人便保證待大坑西新村之民泰樓建成後定交回給這批居民。到一九八一年,民泰樓已告完成,但有關公司卻拒將民泰樓之單位交還,令這批前大坑西光民村居民爭取了三十多年的賠償又再落空。」
「近年來,這批居民不斷尋求有關途徑,希望能獲得在二十多年前已被答應的賠償,至今仍未有任何結果,於是便前往立法局,分別遞信與首席議員李鵬飛、消費者委員會主席李柱銘議員及其他三位立法局議員鍾沛林、謝志偉和李國寶,期望能得到幫助,早日得回拖了二十多年之久的應有賠償。」
他們像不像今天的大坑西邨居民?他們寫信給每一位立法會議員,沒有任何一位議員幫助他們,只有狄志遠居心不明的介入事件,是否與平民屋宇同伙?請看我們之前的調查報道。
順帶一提,李國寶的家族就是控制平民屋宇的(今天平民屋宇10名董事中,四名來自李氏家族,分別是李國寶、李國章、李民橋、李民斌),有很大利益在當中的李國寶又怎會幫他們?
聰明的居民又怎會不知道,我們在1989年1月21日《東方日報》的剪報中,見到居民要求李國寶辭去公職,因此寫信要求李國寶幫忙可能只是策略的一部份。該報道指出,在1月20日,17名居民到港督府請願,拉起橫額抗議,並遞交請願信,向港督提出三項要求:1)要求港督成立小組,調查居民和平民屋宇公司之糾紛;2)要求李國寶辭去公職;3)要求將大坑西邨居民賠償問題交法庭裁判。代表敖道基表示 ,居民代表將在農曆年後前往李國寶的辦公室請願。
把戰線轉移至李國寶 對方申請禁制令驅散居民
這時候,甘神父經常與敖道基一起商量如何爭取。「認識我之後,他常常找我,經常約我去大家樂見面,一起商討。」 他回憶說。
原來他倆已經將戰線轉移至李福樹兒子、東亞銀行主席兼行政總裁李國寶,當時他已經是平民屋宇的董事。「我們想到李福樹家族的東亞銀行當時是由他的兒子李國寶話事,於是轉移向他請願,李國寶才是主角。」他回憶說。
根據《東方日報》報道,1989年3月6日下午二時,17名居民(3男14女,年齡由65至97歲)一起到東亞銀行的中環總行,就拆屋的賠償向該銀行的主席李國寶請願。居民抗議當年負責收地興建的平民屋宇未有為他們建新屋,反而將村民安置到其他地區的公屋居住,並指出李國寶是當年平民屋宇董事,所以村民要向他討回公道。
當日甘神父在場,情景至今歷歷在目,他說居民在場拉橫額,英文寫著「Director David Li, give us our homes and right compensation」(董事李國寶,請還給我們屋宇和合理賠償) 。「我們的橫額有十米長,所有物資都是敖道基先生出錢做的,他用了很多錢。」他說。
《東方日報》的同一個報道記載,居民當天向李國寶遞交請願信,至下午3時40分,銀行派出職員接下請願信,村民便散去。報道最後寫道:「該銀行主席昨日已看過該封請願信,由於請願的村民所提問題,平民屋宇有限公司早已回答,故他已再把請願信轉給該公司處理。」東方當時不敢提李國寶的名字,可見大商家的勢力非常龐大,傳媒或許感到畏懼!
《天天日報》同日的報道寫到「居民代表指出,若果是次遞交請願信之後仍得不到有關人士的進一步答覆,他們會考慮採取靜坐及絕食行動,直至得到答覆為止。」
這些年老的抗爭者講得出做得到! 1989年5月16日,居民再返回中環的東亞銀行,要求李國寶議員賠償,銀行門外堆滿人群!
之後,在同年6月26日,他們又再到東亞銀行門前靜坐,要求賠償,聲言要求李福樹李國寶賠償,如不獲賠償,絕不離開。《新報》在1989年6月27日的報道,記載了敖道基指出平民屋宇曾答應在新屋村全部落成後,會將新單位分配給居民作為清拆賠償,然而到最後一座於1981年落成時,該公司卻表示已將單位交由房屋署管理, 一切與該公司無關。不過,房屋署卻至今未作安排。
「我們靜坐了一個星期,後來李國寶向最高法庭申請禁制令,逼我們離開,禁止我們再到銀行外面抗議。」甘神父回憶說。
抗爭領導人敖道基逝世 甘神父「我很不開心,覺得他死了也爭取不到」
雖然被禁制令捆鎖,但居民沒有放棄,繼續用其他方法狙擊!
一個星期後,《成報》在1989年7月3日記載,居民一連五日在天星碼頭舉行簽名運動,爭取市民的支持,希望藉此引起港督以及兩局議員正視及關注。三個月後,他們到港督府遞交再有市民簽名的請願信。根據《文匯報》在1989年10月12日的報道,大坑西居民聯同「米蘭會關心社會小組」、「草根文化中心」等團體,在10月11日再到港督府遞交請願信,信中載有11個團體和3500名市民的簽名,但之後也沒有結果 。
本來他們的抗爭已經成形,但不幸的事情發生了。過了一段時間,抗爭的領導人敖道基因病離世。甘神父打電話給他的家人,希望可以找到他留下來的資料和文件繼續請願。「他的家人說已經全扔掉了。」他說。
一向在社會行動中表現堅毅的甘神父,沒有因此而放棄。被問到他為何一直堅持,他說:「敖道基死的時候,我很不開心,覺得他死了也爭取不到,爭取了那麼久也沒有結果。他的家人對我說,他死的時候說,對於仍然爭取不到,他非常傷心難過。就是因為這件事,我一直唔開心,希望繼續爭取。」
每年到平民屋宇辦事處請願 沒有記者到
1990年之後,他改為每年到大坑西邨的平民屋宇的辦事處請願。他與居民、一直幫露宿者的周樹德、和一些天主教青年團體、和關心民生等組織,一起到平民屋宇位於大坑西邨的辦事處請願。但由於居民年事已高,抗爭的力量逐漸變得微弱。「開始的時候仍然有十幾個居民與我們一起每年去請願,後來居民越來越少 ,大都開始過身,我嘗試找其他居民,但很多已經死了,最後只剩下兩三個來請願,後來只剩下一婆婆。 」跟今天的媒體一樣,當時的傳媒也沒有支持他們,他回憶說:「每次我也打電話叫記者來,但沒有記者到,每次平民屋宇也沒有回覆。」
傳媒報道他們行動的篇幅越來越小,《東方日報》在1994年2月3日的報道,只有掌心一樣大,當中報道村民到大坑西邨平面屋宇辦事處遞交請願信,寫到居民相繼離世,餘下的居民說仍然會堅持下去,鬥爭到底,直至平民屋宇給予一個滿意的答覆為止。 在同日另一個報章的報道裏,當時其中一位居民是80歲的馮寶,他說「雖然不少光民村原居民已身故,但其子孫仍繼續進行抗議,目的不止在於追討合理賠償,更重要是爭取社會公義和小市民的尊嚴。」
但他們沒有放棄,1994年9月2日居民發出公開信,表示堅持到底,要求平民屋宇作出賠償,並與居民舉行會議,與居民達成協議。他們爭取公義的信念,讓他們持續馬拉松的爭取行動,包括無數的請願、靜坐、簽名運動、在東亞銀行總部門外露宿、絕食等,被當年的報紙形容為「本港歷史上最長久之社會行動 」。
隨著老人家死去 事件被白白活埋
抗爭的光民村居民當時批評港英政府包庇商家,互相推搪,但回歸後的政府原來沒有改變,居民的爭取仍然沒有結果。
根據《大公報》在1997年2月27日報道,四名居民也到行政長官辦公室請願,要求董建華協助追討40年前的賠償,當日只有甘神父、一個老伯伯和兩個婆婆來拉橫額,原來當時甘神父已經成為他們的發言人。
《大公報》寫到「大坑西居民委員會發言人甘浩望表示,約180多戶前大坑西光民村居民,於一九五二年向平民屋宇買大坑西光民村平房,在當時的合約中指出,該等平房於建成十年內受到干涉,港府當出資在他處建屋以資補償。他表示,在1958年港府收回該地發展,並得立法局財務委員會通過,委託平民屋宇有限公司興建多層樓宇,提供居民賠償單位,但當樓宇建成後, 居民卻未能獲得賠償單位,只獲准居住於公屋單位,也沒有獲得任何現金賠償。甘浩望表示,數十年來居民曾進行無數請願行動,但始終未有結果,故希望行政長官董建華會代其追討。」
1998年2月20日,甘神父與一名老伯和婆婆,站在終審法院前,拉著橫額寫著“敖道基精神,爭取正義到底”,給記者拍照。《南華早報》只刊登了一個圖片報道。圖片中的文字寫道,有關居民向終審法院首席法官、也是李國寶堂兄弟李國能請願,要求解決一個長達46年的土地紛爭。
敖道基死後,甘神父持續為他們請願,一做就是十幾年,被問到是什麼原因令他堅持? 他說是眼見居民面對的不公義,和有錢人的虛偽。「我覺得對這些老人家非常不公平,有那麼多人受影響。這些人口口聲聲說做善事。李福樹這些人說成立平民屋宇做慈善,他們做慈善,應該是重視公平的,但拆了人家的屋,為何不賠償?他的兄弟李福善後來是反對23條立法的,李國寶都有說過不要搞23條,他們那麼重視公平民主 ,但事實上他們卻沒有重視民主,不給居民應得的賠償,非常諷刺!」
由於年老的居民死的死,由於沒有居民參與,後來甘神父也在之後到了中國大陸,在政府聾啞學校教英文,很少回到香港。他到大坑西邨交信的請願行動,也在2002年左右終於停頓了下來。
事件隨著居民死去,沒有人再與甘神父一起抗爭,就白白的活埋,只留下一堆剪報。甘神父拿著抗爭的剪報給我們看,對於這些紀錄了一代人的抗爭的剪報,他是非常珍惜的。
回歸後政府沒有伸出援手,是香港官商勾結的結局?
過去60多年,無論是平民屋宇當年涉嫌違反合約拆居民屋而不賠償、還是今天以法律威迫居民搬走,還疑似以不同手段強奪居民的居所,政府也袖手旁觀,甚至包庇。 無論港督麥理浩、尤德、衞奕信、回歸後的特首董建華、還是今天的李家超,也沒有幫助大坑西居民伸張正義。他們是懼怕權貴,認識這些有錢人而不想得罪,還是互相有勾結? 順道一提,董建華是「香港再出發大聯盟」的總召集人,其共同發起人也是地產巨富。
大坑西事件反映了無論政權屬誰,雙方也容許香港存在官商勾結!回歸後,市民以為北京政府可以斬擾除魔,但看到最近大坑西邨重建的黑幕,包括房屋局明顯的包庇,甚至說謊(見上一集立法會秘書處,引述房屋局如何形容平民屋宇)、特首李家超默不作聲,令香港人懷疑是否當局,甚至更高層,與香港的資本家妥協,忘了自己的初衷,害怕他們撤資,影響香港的發展? 我們需要指出,害怕只會害了香港,而在官商勾結下,被剝削的就是普羅大眾,被傷害的就是香港社會。
在下一集,我們繼續追蹤甘神父的足跡。大坑西光民村原居民的抗爭停頓後,是什麼引領著他的心,令他發現大坑西邨的原居民? 當年他與最後一個抗爭者會面時,對方仍想不想爭取下去? 今天的原居民經歷著什麼苦難? 這位左派街頭抗爭者,協助大坑西邨居民爭取回遷的第一個行動,將會是什麼?
透視報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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